大都会娱乐平台官!

我不会忘记他们——永远长眠在大山里的知青

大都会娱乐平台官

栏目分类
我不会忘记他们——永远长眠在大山里的知青
发布日期:2025-04-12 22:07    点击次数:196

图片

“我不会忘记他们”陶顺良

萧旭埋在他生前吹箫的胶林中。班长因极度劳累变成驼子,后来突然病故,留下一抔草青青的荒冢。十九岁的拖拉机手郭真真葬于曼波谷寨子旁的向阳坡上。

美丽神奇的西双版纳,葱绿的橡胶林、椰子林、槟榔林怀抱着孔明帽式的小竹楼。我生命中富有热情的一段时光献给了这片红海洋大气候下的绿海洋。二十多年匆匆过去了,早已埋在那块土地上的躯体不时浮现在我的脑际,他们将青春献给了那场轰轰烈烈的运动,他们是真正扎根于那块土壤的人!

重庆知青萧旭,当年只有十六岁,长得倒壮实,自从我们越过澜沧江,翻过三达山到思茅接他们这批四川知青到农场后,他所在连队紧挨着场部,我们交往甚密。他爱吹箫。每当夜色朦胧,他就到场部后面那莽莽胶林中吹那缠绵不断的曲子,声调三分悠扬七分悲凉。天天吹,月月吹,很少间断。我有时对他说你少吹吹,要吹,倒不如吹成杀猪声吧,我们半年见不到一片肉,那声音才动人呐。他望着我笑了笑,答:我的箫声能排乡愁,消客梦,这中间还有我自己的梦呐……

他倒挺有想法,引起了我的好感,我们有空就结伴去周游列寨,去闯荡原始老林,他的那杆箫,我的一枝画笔结合在一起,到哪里均受少数民族朋友的欢迎。

那天我们扶箫握笔在一幢依山傍水的竹楼上。他说,陶干事,西双版纳有这么一个故事,有位善良的傣家姑娘,上山采野笋时迷了路,她在虎豹蛇成群的老林子里度过了七天七夜,最后在吉祥的孔雀引路下走出了原始森林,你说说看,引导我们知青迈出这片土地的孔雀在哪里?我说,别胡思乱想,自寻烦恼。我们虽然有着血泪交织的痛苦,却也得到了得天独厚的磨练,何况生活怎会永远是这样。他说,那又是啥样子?我闭口不言,因为我也回答不上……

旱季的一个清晨,我在场部球场上练三步上篮。萧旭踱了过来,他的右手大拇指用纱布缠着,一问才知昨天伐木他被木板搓伤。我说:“今天就烧香(休息)一天吧。我替你去请假。”

“不,军垦学大寨,轻伤不能下火线。”他答。

我说:“那么今夜我们去景洪看电影或看州文工团演出如何?”

他答:“州文工团节目我看腻了,电影嘛,不是我们常说,某国电影哭哭笑笑,某国电影枪枪炮炮,某国电影拥拥抱抱,我国电影新闻简报,我才不去哟,还是跟你学唱沪剧《黄浦怒潮》吧!”

布拉格牌大马力柴油车发动了,萧旭乘在上面,目标仍是十一营里面的伐木场。

傍晚,传来消息,萧旭伐木时被大树的一棵枝杈击中受了重伤。我们马上乘上北京牌小卡车去接他。见到他后,他已开口艰难,稚气的双眼睁得极大,他断断续续地对我说,“请把……我埋在我吹箫的那片胶林中……请把我箱子中的日记本交给我妈妈……”口中呼呼喘粗气,双手还紧攥着那支黑铮亮的箫。

图片

半路上他就咽了气。尸体暂放在制胶厂车间里,我与场部小卖部老卜涛(傣语:大爷)每人喝了一胶碗烈性谷酒,为萧旭擦身更衣。木工排下达了连夜制作优质棺材的通知。墓碑是我用魏碑体书写的,上面写着“四川省重庆知识青年萧旭之墓”。

陶行知先生说得好,“人生天地间,各自有秉赋,为一大事来,做一大事去。”令人遗憾的是,萧旭还年少,还没做成什么大事呀。

以后的日子里,夜晚我听到昆虫鸣唱仍以为萧旭在吹箫,常常不由自主地推开窗户,凝视胶林深处,而此时的胶林正漆黑一片。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再也不愿听到箫声了。

人是会变的吧?

徐驼子,西双版纳州府知青,是我刚到农场时我们九连三班班长。他有个漂亮名字:朝阳。我不明白,大家不称其名他也不生气。知青们都爱去他家玩,他的傣族妻子玉姣从不说一句话,文文静静地摘来芒果,捧出菠萝,递到每个北京、上海、昆明、四川知青手中。

上山劳动,他总是帮我们背锄头,砍刀。下乡每人按惯例要为炊事班背木柴,又是他驼着背帮体弱知青的忙。他是个大青年,很活泼,还要跳舞蹈,舞蹈名为“开飞机”。那舞蹈恐怕是他自己创作的,真难看,而且是千篇一律,就是伸出两只手当机翼,然后因时因地在胶园的梯田上或连队文化室里驼着个背,嘴里还像煞有介事地嗡嗡嗡地乱吼,滑稽透顶了。我们不厌其烦地鼓掌、喝采。因为他心好,我们不愿伤他心。

那次离连队很远的嘎洒街放电影。徐班长有辆自行车,以往他前面带娃娃,后面带玉姣去看电影。那天他想到了我。我说,要不得,娃娃、玉姣咋个办?嘿,我说好了,他们抄小路早点去就得了。我拗不过他,他骑得飞快,我说班长骑快车有三个原因:一是力气大;二是嫂子、玉姣他们快到电影场了;三嘛,你背驼,阻力自然小啰。他哈哈哈地笑着。我问他,你怎么爱跳飞机舞。他说,我喜欢飞机,还做过开飞机的梦呢,梦中醒来,才知道飞机只在电影上见过,真正咋个样还不晓得呐。

看完电影回连队,天突然下起小雨,周围黑乎乎的,沿着盘山小路他骑得更快了,到了曼光凹寨子附近,我只觉得自行车突然离开地面,待反应过来,我们两人连车已从三米高的小道上摔到了河底。幸亏是旱季,水只齐腰深,若是雨季,可能就没命了。

我俩提着破车,一拐一拐地沿着弯弯的山道回连队。他问我掉得如何?我说没啥,但是我知道我头上的血已将衬衫淌湿了,徐班长也不会比我轻。他笑着说,今天真的开飞机了,真的开飞机了。我说,开得不错,听说开飞机最难的是着陆。你降落的时候速度快了点。哈哈,山涧小道回荡着我们的欢乐声,引得附近傣家寨子里的狗儿汪汪叫。

师部摄影社下连队服务,我班全体知青要合个影。徐班长头发梳得光光,穿着整洁,也来了。我们可高兴了。但上海女知青阿娟表示不快。估计是与驼背合影,寄回家不好看。班长轧出苗头,以军人的步伐后转疾走。我们追上去拉他不住。他说,要不得,要不得,照完相来我家吃鸡。我们当即讨伐阿娟,那严肃的气氛使阿娟羞愧,表示今后主动邀班长一同照相。但至今我们知青谁也没有与班长留一张合影。几年前我在淮海路遇到阿娟,阿娟为此又流下一长串泪珠。我劝慰道,班长已荒冢一堆草没了,你又何苦呢。

我们农场有位张芳的女职工,胡乱打扮冒充风流,自从知青来后,她妒火中烧。仗着男人有点权,欺侮知青。有一天她与一位知青在小溪边洗衣相遇,又辱骂开了。徐班长得知挺身而出,手操砍刀。嘴里骂着“马西米门(傣家最难听的骂人语)……”说要去砍掉母老虎的爪子。被我们拉住,他受到严重警告处分。缘由是持刀威胁革命干部家属。不久,我调场部。徐班长常来看我,他总是像变戏法似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红缨”牌烟,从左口袋掏出花生,从右口袋掏出鸡蛋,从包里捧出香蕉,从水壶里倒出米酒。

不久,徐班长突然病故。知青们三周内毫无笑容。至此,我方知,班长的背驼是因当工程兵时不听劝说,极度劳累所致。

图片

八年前,我应国家城乡建设部、云南省政府邀请去西双版纳参加风景旅游总体规划。回到了阔别已久的连队。来到了徐班长的坟头。我深深地向班长鞠躬,我说:“班长,我们的规划中,将嘎洒地区列为飞机场,你可以看到真正的飞机了。”

我拔出钢笔,画出机场草图,轻轻点燃,烧在坟头……

1972年一个晚上的下半夜,我紧握冲锋枪只身守卫在卫生所旁的停尸房旁。浓雾如细雨,我的头发与衣服都湿滋滋的,感到丝丝寒意。忽然雷声隆隆,终于化为震天霹雳,随即暴雨如注,电闪雷鸣,但我不能离去,因为停尸房中正躺着一名知青。按理,姑岗放哨是武装分队的事,因为我是青年干事,处理知青伤亡事故是我的职责。明天这位知青家属正要从北京赶到。这最后一班岗显得更重要。

图片

雨停了。卫生所远离营房,三面是稻田,一面是小河,像处在一个小小孤岛上。只听得不知名的鸟还是小动物在卫生所中间一棵独木成林的大榕树上喔咕、喔咕地怪啼。令人毛骨悚然。停尸房中一具新棺在电力不足的灯光下显得忽明忽暗。棺木内正躺着原拖拉机手北京知青郭真真。她是因病去世的。一周来为了保护好尸体,为了让她在京的亲属看一眼,我们到景洪州冷冻厂买了数次机制冰放在尸体下方。而且伙伴们还要不时擦掉从小郭口中流出的那莫以名状带微红色的水。蚊子、苍蝇是最敏感的,赶也赶不尽……

郭真真是北京六八届初中毕业生。死时年方十九。机务连五名女拖拉机手数她嗓门最大。场长老高、通讯员小丁、炊事员老周、技术员老刘,凡农场的人谁都喜欢她。我的办公室正对着他们的停车场,她时常要来捣蛋,对着我的脑袋扔进几只桔子,然后躲得无影无踪。有时用根甘蔗,猛敲在我头上,然后扔进一捆甘蔗。她性子急,发动起拖拉机来,常常要熄火,我常乐意帮助她。

郭真真爱笑,笑时的声音像银铃,又像黄莺似地婉转。她对我说,人们以为我疯疯癫癫,好不愉快。其实我是把悲剧当喜剧演罢了。生活方面艰苦,那倒没啥。你说,我们来到这里,自己的文化、思想提高了多少?我们是得到了锻炼,难道得到锻炼就能否定悲剧的存在吗?我说,我们是受到了创伤,但我们得到了其他时期的人们所得不到的磨练,我觉得也应珍惜。她对我的回答显然是不满意的。

我自从在《参考消息》上看到一篇“生命在于运动”,另一篇“你要长寿吗,那你就跑步吧”,很受触动,每天早晨我就在西双版纳的晨雾中跑步,几乎每天可以碰上郭真真,有时我们边跑边聊天。她说,她的梦想是上大学,读电气自动化专业,如果有可能,将来到地球上其他国家看看……

建军节来到了,军垦战士们放假一天,小郭与我们一伙七八个人一同来到澜沧江边。一同哼着《军垦战士之歌》:

我们从毛主席身旁

来到了我们的农场

来到了美丽的西双版纳

祖国最秀丽的边疆

军垦战士多荣耀

为祖国为人民种橡胶……

我们在江畔猜谜,野餐,游泳。

中午时分,小郭问我,太阳大大的,人站着怎么会没影子呢。我说每年这个时节,太阳与北回归线平行,而西双版纳正处于北回归线上,自然就不会有影子啰。后来我们喝酒,大家都有点醉意,不知是谁建议,大家扑通都跪在沙滩上向着北方,向各自的父母请安。随后有的呼喊大观楼,有的呼喊南京路,有的呼喊嘉陵江,真真呼喊王府井。这样一来大家反而轻松了。

……

我扛着枪想了不少。东方呈现鱼肚白色,太阳每天从东方升起。西双版纳的一天又开始了。知青们涌向卫生所,来与小郭见最后一面。因为今天中午小郭将葬于曼波谷寨子旁的向阳坡上。她北京的亲属几乎是冲下汽车的。有几个家属觉得门太小,是砸碎了玻璃窗跳进停尸房的。他们扑向尸体,武装分队的战士们进入一级保护措施,不让他们家属靠得更紧,因为在炎热的天气中尸体已停放七天了,经不起动了。

号啕声声声揪人心,那情景,下辈子也忘不掉。

图片

哦,萧旭、班长、真真,还有不少已将躯体留在那里的知青朋友,你们的梦现在仍然弥漫在胶园中、绿楼旁吧?我们回城了,但没有忘记你们。因为那个年代我们各自都有过相差无几的梦……现在梦早已醒,我们悟出了一点道理,那场卷进二千余万知青的上山下乡运动确实是我们民族历史的不幸。但我们都珍惜那年代的磨练,回忆那年代的许多人和事。因为这能够激励我们走向又一个世纪!

作者单位:上海市人民政府办公厅

注:本书由“上海人民出版社” 出版发行

来源:一壁残阳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